【万冰】裁新雪

年度作死计划（25/37）

大佬谆谆教诲要高产……所以脑洞打印机到底什么时候能问市呜呜呜呜呜呜

遥望上次想到这个梗的时间，简直对自己的手速彻底绝望(°Д°≡°Д°)

食用愉快

裁新雪

　　梅香坞逢三歇业一天，初三发月钱，十三捋一捋客人们送的缠头清点酒食，廿三安排下月新节目，每次都忙的不可开交。

　　江湖升平无事，坞中生意尚好，各色赠礼也不是小数目，赏钱银子抽成半分，指名不指名的各色物什也要一一安排下去。恋红梅在簿子上勾过一笔，拣出两个盒子塞给莺莺：“你这月缠头可比燕燕多，藏好点，仔细她眼红来挤兑你。”

　　莺莺从盒子里拈出张写了她名字与谨贺生辰的小笺，仔细看过几遍，朝老板娘眨眨眼道一声多谢，笑嘻嘻地去了燕燕那屋。

　　旁边帮着清帐的幻幽冰剑忍不住道：“红梅姐你做什么讲这话？前几日是莺莺生辰，缠头多些也难免——”

　　恋红梅扭头看看这一根筋的女杀手，叉着手笑起来：“都是自家姑娘，我吃饱了撑的才挑拨她们——燕燕假着客人的名头送了只钗，你当莺莺跟你一样傻？”

　　冰剑呆呆啊了一声，像是还有点没回过味来。人情世故早年于她几无用处，一剑可破的东西自然不论明辨与否，如今重学，倒怎么都有些笨拙的好笑模样了。恋红梅也不至揪着不放，顺手一指边上长足三尺的匣子岔开话题：“喏，那也是你的。”

　　冰剑拿袖带卷了那梨木匣子到膝上，掀开就见里头盛着把细剑。

　　提出来再仔细看两眼，她差点没嫌弃得笑出声。

　　舞者用的剑惯例不开锋，剑身正中镂空雕饰，冰花云纹间杂雀鸟，还用玉石点在雀眼和花蕊上，剑锷缀着两道尺把长的素色罗纱，剑穗更是攒了一把乱珠碎玉锦绣琉璃——最不值钱的大概就是实在没得改的精钢剑材了。冰剑掂掂手上失衡的分量，心道被找上门接活的铸匠也是很惨，叫废苍生前辈见了这玩意，指不定要骂娘。

　　翻盖内侧卡着个信封，闻起来像是在竹浆和墨里都添过香料，混在一处腻得使人生厌；信上先大夸一通她的美貌与舞姿，又神神叨叨了半天这剑如何与她相配，看得人都要牙痛了才在结尾道一句期待下次演出能见她用此剑一舞。

　　面纱下的嘴角讥讽又轻蔑地弯了一下。

　　满纸废话毫无重点，这措辞若是拿来写往日楼内的总结，怕不是要连人带信被副楼主钉在门廊上示众。

　　恋红梅也知道剑客多少对剑有些不为外人道的执念与要求，凑过来瞅了眼落款便道：“嫌丑就不用，这人我认得，大不了他来的时候把剑插台子上，夸两句太贵重舍不得用就成。”

　　头家娘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不济到时候要雪夜同你一道登台，我看底下哪个有意见。”

　　——拿琵琶勾人还是拿刀吓人？冰剑把这话压在嘴边过了一遭，出口换了句别的：“也不是用不得，自己送来的剑和脸面，被我糟蹋了也得撑着夸，不是吗？”

　　恋红梅听这骄矜口气，眯起眼睛伸手隔着面纱拧她了一记：“冰剑丫头，你学坏了。”

　　余下没记名的赠礼分派的差不多，冰剑抱起一盒零碎缠头与剑匣预备去练舞，却见恋红梅懒洋洋地撑起下颌道：“跑什么，大头还没分呢——这两箱都是雪夜的，我老胳膊老腿的扛不动，你给拿去她屋里吧。”

　　冰剑一瞅那箱子也觉手酸，禁不住撇嘴道：“雪夜人呢，怎么不自己来领……这月她都未登台呢，竟还有这么多……”

　　恋红梅笑眯眯换了个姿势给自己敲腿，“就是不登台才巴巴的有人要砸钱呀……男人嘛，骨头里总有点贱得慌。她去买酒了，也不晓得几时能回，冰剑女侠你受累？”

　　大箱子上搁着两个半尺多长的小盒子，三尺来长的剑匣挤在一旁摇摇晃晃；冰剑没什么讲究地侧身踢开房门，攒着口气把箱子砸在妆镜台旁，拿脚尖把差一寸砸在地上的剑匣勾了起来。

　　她还是不能适应将一把剑当做易碎的装饰品对待——希望它能活到客人上门那天吧。

　　那只属于万雪夜的盒子因着震动抖松了搭扣，挤在内中的物件跟着合宜调配的香气蓬蓬冒出边角，冰剑自觉这算旁人私物不好窥探，目光还是偷偷偏转过去。

　　颜色更新嫩的纸笺与绣纹细密的香囊荷包堆出盒口，是她不专擅却能确凿分辨的——女性手笔。

　　冰剑倏尔绷紧了肩膀。

　　客人自然无从知晓聆秋露的巨变，只感慨头牌架子大了近日都少有登台，几乎无人注意到坞内的年轻巡卫近来现面更多。梅香坞开门迎客不禁男女老幼，还真未想到竟有眼尖的女客对雪夜……

　　她抿起嘴角，露出一点自嘲又怜悯的眼神来。

　　第十次被罗纱糊脸之后冰剑终于压不住脾气，拽着剑穗就要把这一串零零挂挂全给捋下来，却叫墙外飘来的酒香与脚步声止了动作。万雪夜负刀提酒自月门外现出身形，见院中人气势汹汹揪着把华而不实的兵器，眨眼就把事情猜了七八分。刀客隔着三两枝垂落的枯藤，向庭中递出酒壶，“去我那？”

　　还不等冰剑答话，她的目光又在那花哨的剑上打了个转：“剑也拿上，我替你拾掇一下。”

　　像是笃定不会被拒绝。

　　连那脂粉气漫溢的赠礼都成了此刻邀约的挑衅推手。

　　轻罗的颜色同面纱相近，被拆下来编了一半进发辫，珍珠碎玉重新串成长链，在剑者窄细的腰身上绕过一圈。冰剑举着手无所适从地站在桌旁，万雪夜半弯下身子调整绳结，代替手臂拢满一个拥抱。她对这种迫近的距离与近乎投降的姿势仍有训练成本能的抵抗，紧绷的情绪太易叫人察觉，万雪夜亦不点破，只轻轻在她侧腰拍了一记：“好了，我这里有长些的铜镜，你要照看看吗？”

　　“不，不用了！”

　　这受惊的小模样还有几分说不得的可爱，万雪夜收了桌上零碎针线提过酒盏，斟满一杯递到面前，“店家今年用桑葚酿的新酒，颜色重些，我觉得不错，索性全买回来了。”

　　歌舞场的酒水必不得烈，可过淡也做不成生意；但女子上门试酒总避不开某些麻烦——就算悍如恋红梅，在酒家门口掀过几次桌子后也不得不端着枇杷露告饶，后来索性将这事一并丢给万雪夜包圆。幻幽冰剑端着一盏盈透酒液，慢慢从清甜的气味之下嗅到一些别的。

　　“你还另外试过五种酒——太烈了，现在不会头痛吗？”

　　除了风中捉刀，这世上大概没几个真正的刀剑客会酒瘾成灾，冰剑更是觉不出这东西的好歹；酒可迷心乱神，灯烛尽头弥漫的馥郁辛香也往往是她动杀的前兆。眼下万雪夜携一身混杂酒气回来，犹能穿针引线丝毫不乱，只贴着眼角晶饰飞出一点极浅的水红。

　　浅得只够落在一个人眼里。

　　万雪夜还在端详冰剑发间添上的新色，举杯咽过一口甜醇才轻缓出声：“加起来也没喝多少，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她仍比往常看起来更多几分懒散，配上此时一身男子衣装，竟自出落些风流浪荡的模样，视线从冰剑檀黑的发尾一路滑开，徐徐挂在妆镜旁的匣子上了。梅香坞的头牌当然不会对此物陌生，只有些奇怪：她的缠头既多且杂，恋红梅向来懒得细数，都是随便扔到一口箱子里送过来，今日怎的还多出两个小的。

　　到底是酒气上头，这点平日根本冒不出头的好奇心现下驱着她起身去探个究竟；点起的炭盆勉强将屋内熏暖，连带人也有些迟钝，冰剑茫茫然跟着那点浅红游移眼神，终于在屋主掀开搭扣的时候发出一声清醒又来晚的惊叫。

　　万雪夜一瞥内中钗佩诸色，再一瞥冰剑那能从眉梢拧出水的尴尬，转手合上匣子，连同挨着的那个一并递到她面前：“不过就是落了东西在我这，你着慌什么，我还未谢你帮忙搬东西回来。”

　　冰剑低着头不答话，手指把桌上细纹的衬布都要抠出个窟窿来了，才咬着唇道。

　　“……上头那个，是你的。”

　　她仍低着头，听见那个盒子在离自己半尺远的地方被打开，调配合宜的香气随屋内暖热散得愈远，像是渺渺飘高的讥讽与轻蔑在她死死绷起的后颈上细细砸成一线，神似手法粗涩的刽子手头回行刑的绝望磋磨。

　　太可笑了，这卑微又难堪的恐慌心事。

　　“啪。”

　　木质互撞的余音脆响未落，面纱下的侧脸被细瘦带茧的指节小心捧起，淡白色的覆面轻罗无声落在桌上。容貌一事，说不在乎总归是嘴硬，冰剑本能退避了一下，到底没全盘躲开这温热触碰。万雪夜的吐息落在她几近咬出血痕的唇上，徐徐绽开一点安抚的笑意。

　　“抱歉，本不该如此——只是这种时候，还是坦诚相对，会比较好吧。”

　　残剩的烈酒香气同果甜绞在一处，冰剑终于放任自己把手指按在那片专属一人的薄红上。

　　是暖的。

　　“冰剑，那个客人今日来了哦。”

　　今年冷的早些，恋红梅进屋时肩上已带了零星雪花，冰剑正学着万雪夜的手路慢吞吞往头发上缠薄纱，闻言也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真的不要雪夜跟你同台？”

　　冰剑对着镜子左右摆弄两下，还是觉得没有万雪夜那日拾掇的好看，索性胡乱在尾端系了结，又挑出个颜色比平日稍深的口脂抿过，挽好面纱提起那柄素净许多的镂花长剑，边往外走边道：“一把剑而已，哪来这么大面子见她。”

　　话虽如此，可在客人来看，幻幽姑娘这次献演新舞，却是给够了赠剑人面子的。

　　——一舞将尽，台下憋足了一口气预备鼓掌叫好，却陡见台上透纱薄帘倏尔高掀，白衣清艳的舞女于渐哑的琵琶声中翩然步出，拂满袖银霜乱雪旋身踏向人前，刃上积白半点未随舞步抛飞，剑尖稳稳停在来客的杯盏之上。

　　盈盈带水的一双眼眸低合婉转，面纱后淡红菱唇微启，声线琳琅如玉落：“借此新雪添酒，答谢贵客赠剑之情。”

　　剑指并抹，将一刃落雪尽数堆于盏中。

　　桐丝陡来一声脆响，满座惊声。

　　万雪夜看着纱帐外的冰剑在一片喝彩叫好中重回台上，笑着将手中琵琶还给一旁的乐师，绕进后院同端酒的燕燕道：“等冰剑表演完回来，就同她说我温好酒了。”

　　新雪未煮即饮，听来似有狂士不羁的风流声名，实则——

　　有点欺负气虚体弱的文客了。

　　梅香坞内近日的新笑话就是那赠剑者无福消受幻幽姑娘青眼，不过赏一支舞就让他在家抱病三两日，实在是丢人的很。

　　冰剑端着杯温过的桑葚酒听万雪夜转述这胡闹话，只撅着嘴不吱声；刀客亦同她微笑，从袖子里抽了个气味熟悉的信笺递到她面前。

　　“病中也不忘遣人来赠笺，亦算深情了？”

　　女杀手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放了杯子就要撕信，万雪夜不拦她，自己捡了内里漏下的半截纸片来看，忽而眨眨眼道。

　　“这人虽是选剑的品味差了些，夸你倒还行。”

　　她将指间残片翻过来亮在冰剑眼前，慢慢补上一句。

　　“我不太会夸人——舞很漂亮，你也是。”

　　欲将新刃付新雪，冷铁裁星映霜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