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下章完结吧,应该还有个番外交代一下后面的事情。
前一章改动了一下,岳陵然是女孩子。
33
岳陵然快把那本抢来的话本翻烂了叶寒晓才睁开眼,她一听见床榻上的细微动静也不管人有没有醒过神来就劈头问道:
“你上臂缝线是谁弄的?”
叶寒晓窸窸窣窣在被单下活动了会,声音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有劳了。”
“我在问你缝线是谁的手笔!少顾左右而言他!”岳陵然显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甩手直接把话本砸向叶寒晓。
剑气出没不过弹指,还未落下的书卷顷刻被一分为二,纸页四散却没一点沾在叶寒晓近侧;他好像终于在这毫无章法的“袭击”里找回些许神思,皱着眉想了想刚才听见的字句。
“林舒倾。”
“……谁?赤马山上没有万花门人叫这名字。”岳陵然完全没在意被切碎的话本和床上似乎还保留着相当杀伤力的病患,撑着下巴思忖片刻继续锲而不舍地发问。
“唐门的,前任逐鹿坪督军。”
“什么?!唐门的?”岳陵然一副受了莫大挑衅的样子扬起了细长的眉毛,她一把掀了叶寒晓的被子抓过左手把还未愈合的缝合痕迹来回看过几遍,最后很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扔下他的胳膊转身端起一碗药递过来。
“喝了——养你两天,把右手给我练刀。”
叶寒晓挣动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姿态狼狈地翻过身,勉强靠着墙折腾出个跪坐的模样,也不知这番动静有没有弄裂背上的那一堆伤口。他摸了摸应该已经被掰回原位的几根骨头,伸手接过那碗药也没准备喝,只看着岳陵然露出个抱歉的神色:“某右手经脉已然碎了;姑娘就算揭了一层皮,应也看不见什么想看的。”
岳陵然不耐烦地一撇嘴角,作势要钳他下巴强灌:“你管我要看什么,喝了。”
这等逼着灌药的模样倒是与归辞相似几分,叶寒晓嘴角稍一提又按了回去,再未显出旁的神色,老实咽下药把碗还回去。
“哎——”找着了熬冬的乐子,岳陵然也不免兴致高昂几分,一边手法精准地扎针一边闲聊,刚开了个头就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叶寒晓。”
这番乖觉都让岳陵然有些不自在了,她莫名觉得有些牙痒却找不着发作的由头,只能手头更狠了几分——只可惜躺着的这位半点体会不到此等劳苦用心。
“哎,我跟江哥赌十两银子你活不到落雪。”
“嗯。”
“……江哥为什么会拖你上陶塘岭?”
“他说我可以死在陶塘岭。”
……
岳陵然一针扎死他的心都有了。
灌药到第五天,岳陵然气急败坏地摔了碗揪起脸色愈加灰败的叶寒晓。
“把你之前吃的药都给我吐出来啊啊啊!!老娘给你喂的全是吊命好药不是毒药!江哥都在怀疑我的医术了你赔我的名声!”
叶寒晓被她这一番折腾弄得气都喘不上来,待被摔回榻上才得以偏头呛出喉间一口血沫;今日晨起他眼前就有些模糊,现下更是直接黑了好一阵才缓慢浮出点影子来,他听着岳陵然中气十足地叠声数落自己,最后没忍住嘶哑地笑了起来。
“好歹有十两银子赚。”
“你给我闭嘴!谁缺那十两银子了!”
岳陵然气冲冲地掀了帘子跑去演武场揍了好几个人都没缓过劲来,最后捏着的银针在对面哭问谁招惹岳大小姐不高兴了我们去宰了他的求饶之中尽数扎进了旗杆里。
对,叶寒晓是在规规矩矩的吃药扎针静养,起居坐卧样样按吩咐来乖巧到令人发指,岳陵然甚至还费了点心思过内力给他疏通经脉;可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曝晒的草药一般迅速枯败下去,纵使糊满上好的金疮药,那些刀口箭创依旧不紧不慢地流着血看不出半点好转的迹象;分毫未散的剑气埋在残破的经脉里也不知是保命还是催命,之前她还挺想挖下来的好看眼睛已然有些浑浊,无趣闲聊中愈发频繁的失焦让人简直有些控制不住杀意。
从来都只有别人跪着求她救命的份,如今倒要让她为了点好胜心求这几乎是欣然赴死的俘虏多活几日吗?
她难得颓丧地呵了口气,耸起肩把双手缩进宽大温暖的袖子里,抬眼看这绵延数日的阴沉云色,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天气了。
等岳陵然终于熬不住冷风蹿回帐子里,就见叶寒晓正侧过身子去够榻边自己那套扒下来后胡乱堆在一边的弟子服,腰间一圈绷带露了出来,星星点点的艳红甚是扎眼。藏剑弟子见是她回来了还下意识地缩了手试图蜷到被子底下去,结果反应迟滞被黑底红纹的袖子正正抽在脸上。
“躺下!再乱动我烧了你衣服!”岳陵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径自转身碾药去了,刚抓了把白术碾过几下身后突来破风声;万花弟子抄起药杵反手把掷来的东西敲落在地,小巧精致的漆盒转着圈磕在脚边,上头隐见一道裂纹。她拿脚尖踢了踢,抬眼剜向叶寒晓:“哟呵,看来你是迫不及待地要去住地牢了?”
“林舒倾制的,抵你药钱。”
岳陵然都不想再腹诽这不务正业的浩气前督军了,她捡起盒子打开瞅了一眼,淡绿的药膏闻起来味道清甜,上面还留着被竹刀刮出的整齐沟槽;见她拿指甲挑一点出来欲匀开了细看,叶寒晓那头咳得几乎呕了肺都没能说出个阻拦的字眼。
于是帐子里骤起的尖利惨叫就十分顺理成章了。
军医帐子里有惨叫这种事自然是司空见惯的,只是眼下这声音的主人太不寻常以至于连江子舟都惊动了;等他拎着青夭冲进帐内就见叶寒晓奄奄一息趴在沾血的榻上,岳陵然眼角带泪地捏着自己的右手蜷在地上大口吸气,凌乱垂落的额发都被打湿些许,草药框子翻了两个,地上还倒扣着个巴掌大小的漆盒。
江子舟上下打量一通也没发现岳陵然哪里受了伤,收了青夭一抱手道:“怎么,啃过草药的老鼠格外凶不成?倒能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你闭嘴。”岳陵然咬着牙挤出几个哑音来,喘了好一阵才抬头怒瞪又把床榻弄脏了的叶寒晓;后者对这鲜明的杀气终于有了点反应,挣扎着抬手指指她再指指门口:“水……”
岳陵然只觉自己的指尖仿佛被碾碎过十几遍,痛的她手臂都不敢妄动,眼见帐子里唯一还能动的江子舟居然还事不关己地嘲讽她,简直气的眼角都在抽搐;她歇过一盏茶的时间才缓过劲来,撑起身子抱着痛觉几乎麻痹的右手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诶你出去干嘛?要我在这把寒晓砍了的意思吗?那你自己待会回来收拾——”江子舟手腕一压拿剑鞘挡了岳陵然的步子,被后者气势汹汹的肘击格了回去:“我去打水!没事就滚!再叨叨一句信不信我扎哑了你!”
江子舟十分识时务地退开两步给岳陵然让路,而后摸着下巴把万花女弟子纤细的背影又打量了好几遍仍旧没发现这到底是哪里受了伤,索性转头看向脸朝下趴在被子里无甚动静的叶寒晓,青夭出鞘半寸,剑鸣锵然。
“你干什么了。”
叶寒晓的呼吸声哑的几如风箱,他伸手胡乱晃了一下最后递向江子舟,道子沉默地观察了好一会才确认这是要人帮忙拽他起来的意思,不由得撇撇嘴搭了把手将这愈轻的身量翻了过来塞进被子里。
病患胸口起伏微弱嘴唇青白,眼睛半阖着似乎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江子舟出奇耐心地等他出声解释,结果等到岳陵然冲净了手上的药膏重新生龙活虎地扑进来掐他脖子都没听见半个音。
江子舟高深莫测地一挑眉,扭头出去了;岳陵然半个眼神没分过去就掐着叶寒晓不撒手:“林舒倾这到底做的是什么药!刑讯用的吗你干嘛带这种东西在身上你还不提醒我!”
——结果酷刑持续了一刻钟叶寒晓才得以把药性交代完毕,岳陵然心满意足地放了手把盒子吹吹灰放好,终于想起来问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
叶寒晓沉默片刻,理所当然地答道:
“为了活下去。”
岳陵然嗤笑一声:“你不是来陶塘岭上等死的吗?”
“所以我把它给你了。”
“……哎,你现在看不见了对吧。”
“嗯。”
医者撑着下巴坐在另一张榻上端详那一头正在逐渐消竭的生命,坦然无惧的样子让人莫名想发笑。
“刚才我真的是痛到恨不得去死;不过现在想想,你要能知道痛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一定会发了疯一样的想活下来。”
“不会啊,”叶寒晓缓慢地否定了她,毫无焦距的眼睛准确朝着岳陵然的方向,浑浊的无望的,注定的。
“师父说的,有畏而得生……畏惧我还有,只是没必要活着了而已。”
TBC
对,江子舟喜欢岳陵然。